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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国人在德国的初次打工经历

2014-4-18 20:23| 发布者: 云冈山人| 查看: 590| 评论: 0

2014-04-17 09:26:20

归档在 我的博文 | 浏览 21274 次 | 评论 6 条

离开亚洲研究所不到两个星期,我口袋里的钱变得越来越少,交了下月的房费,所剩无几了。于是我开始想办法挣钱。从一位认识的中国博士那里听说,汉堡的亚洲饭店正在招堂倌,可是老板的坏脾气非常出名。

眼看要露宿街头,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自认为自己的脾气还不错,就直接跑去毛遂自荐。运气还算不坏,饭店老板兼厨师金师傅留下了我。但工作条件非常苛刻,在他那里吃饭、喝水,都要交钱。我别无他路,只得接受。每天上午十一点来饭店上班,打扫卫生,一直干到晚上十二点打烊。回到宿舍,我全身都已经瘫痪了。

某天中午,客人来得很多,忙到下午两点多才完。我拿出一根烟来,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休息。就在这时,金老板从厨房里出来,忽然发起火来:

“这里不是你抽烟的地方。”

“现在不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吗?”

“就是中午休息,也不准抽烟。”

“为什么?”我问。

“没有为什么!记住!这里我是老板,你是堂倌,你得听我的,不要在这里显你的臭知识分子威风。”

“这跟知识分子毫无关系。别人能抽,我为什么就不行。”我蹭地站了起来,咬了咬牙,还是掐灭了烟头。金太太出来打圆场,我们就各自走开。可我怎么也咽不上这口气。晚上上班,我还满肚子的委屈:休息时间抽根烟提提神,凭什么就不行?抽烟就是显威风了?怪不得有人提醒我,说金老板的脾气是汉堡有名的,要当心一些。

就在这时,一位客人吃完饭,拿出百元大票来付账。我经验不足,没有先收下那张大票,就把八十多马克找给了他。晚上打烊一结账,少了钱,我才猛然想起,百元大钞忘了收。这个小子白赚了我的辛苦钱,怎么办?只好自己认赔了。我那一星期的活等于白干了。

金老板一天到晚总是拉着一个长脸,像是天下人都欠他钱似的。我一直对自己说,就当没看见这张臭脸,老老实实地干自己分内的活。客人点了菜,我就写上号码,一句话不说,放在厨灶一角,站着等出菜。

一天晚上,我正站在那里等出菜,忽然听到一声大吼:“把你的手放下来!”我马上看了一下四周,这里除我以外没有别人。再低头一看,原来我的两个手臂交叉地抱在胸前。

“这里我是老板,你是伙计。你把手给我放下来!”他又大吼了一声。

这种没头没脑、劈头盖脸的训人方式,实在太霸道了!我心中来了气,没理他那一套,仍把手交叉着抱在胸前,心想,这是我的自由,你没权管我。

金老板见我没理他,像疯狗一样地冲我喊道:“把手给我拿下来!不然你就给我滚!”

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冤枉气,在这种不讲理的人手下干活,真辱没了我的身份和人格!我想都没想,冲口便说:“走就走!”说完我一回头,就迈出了厨房。没想到金老板竟然拿出菜刀追了出来,把刀狠狠地往餐桌上一剁,大声叫着:“你马上给我滚!臭知识分子,你不滚,我就宰了你。”

这要换在我年少时,我肯定要与他比个高低,洋小子、美国水兵我都不怕,我还怕你!可现在是在德国,我不想惹事。我没理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饭店。

走在昏暗的马路上,我真想哭:我怎么会这么倒霉,端了三个星期盘子,每天干十二小时的活,到头来,连一分工钱都没拿到!

让我更难受的是金师傅对待自己同胞的粗蛮与冷酷。后来才听他的一个同行余师傅说,老金年轻时给人做下手,受够了气,他现在是受气的媳妇熬成了婆,对自己的手下当然也要耍威风了。


离开金老板后,我发誓,再也不给中国饭店的老板打工了,并下定决心学好德文。我申请上了一个德文速成班,德文慢慢有了长进,但经济状况却越来越糟。为了省钱,我搬到了一个大学生宿舍里去住。这个宿舍有两幢楼,住的学生倒挺多,世界各地都有。大家住在一起,也慢慢相熟起来。

一天晚上,我发现口袋里只剩下五个马克,不知该怎么办好。正在垂头丧气之时,同宿舍来自非洲肯尼亚的学生威廉向我走了过来:

“哈喽!比德,一起喝啤酒去!好吗?”他是个热情开朗的人,英文说得很漂亮。

“不!我有点不舒服。”我编了一个理由敷衍他。饭都快吃不上了,哪还有钱喝啤酒,我想。

“不舒服喝点啤酒就好啦。我今天打工赚了一些钱,请你喝一杯。”

听闻这句话,我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你在哪里打工?”

“在码头。”

“做什么工?赚得多吗?”

“做搬运,还可以。明天是周末,赚得更多一些。一小时八个马克。”

“什么?这么多?我也能去吗?”

“当然能去。人家还在找人呢!不过,工作很累,怕你吃不消。”

“都干些什么?”

“卖力气的活。明天扛建筑用的钢筋。”

“你带我去,行吗?”

“当然可以,只是你这么瘦!”

“别看我瘦,我筋骨硬。我有功夫,懂吗?走!喝啤酒去!”我高兴极了。

周末,我和威廉在码头上扛了八个小时的钢筋,肩膀压得很痛。一天下来赚了六十四马克,再加上周末补贴,一共赚了七十马克,真把我高兴坏了。正打算回去,威廉对我说:“刚刚工头问,我们愿意不愿意加班?今天晚上把码头上的钢筋清理完,早完早歇,八十马克包干。怎么样?”

我想都没想,满口回答:“当然干!”

我们两人一直干到晚上十点,累得龇牙咧嘴。我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到宿舍的。进了门,我一头栽倒到床上,就累得晕了过去,不省人事。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苏醒过来。

长时间没有干过这种重活,一天干了十几个钟头,我的身体严重透支,浑身酸痛,每个关节都像散架似的,全身发烧,口干舌燥,真希望有人推门进来,把我送到医院去。我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第三天,我才勉强能爬下床。幸好我的房间里有个带自来水龙头的脸盆,还有点硬面包,就这样熬过来了。真得感谢在青海的几年体力劳动锻炼,我才承受住这样的超负荷劳动。如果我在这个宿舍房间里一旦休克,没有恢复过来,会不会就渐渐变得冰冷,孤零零地死去。尸首不知多少天后才会被人发现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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