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各大医院加大力度打击号贩子的同时,一些“熟面孔”的号贩子开始退居幕后,他们通过网上招聘的方式,以日薪100元-120元不等的价格,找来一些兼职人员代为排号。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在北京大学口腔医院,有号贩子团伙盘踞于此,“号头”专门招聘新面孔来排队挂号,工资日结,通宵排队。 在号贩子的操控下,兼职人员犹如牵线木偶,一步一步按要求去完成“任务”——抢专家号。 号贩子则躲在暗处,在每一个早晨,静待兼职人员将一个个专家号交到他们手上。转手他们就以1500元-2000元的价格将专家号高价卖出,每个专家号的利润达到上千元。 熬了一个通宵后,20多岁的张甜甜将排到的专家号交给号贩子。 她的报酬是100元。 6月8日晚,在一家公司做文职的她经朋友介绍,与北京大学口腔医院的“号头”联系上,第一次做起兼职号贩子。 在北京大学口腔医院,像张甜甜这样的兼职号贩子并不少。但少有人愿意长期以此谋生,他们想要的是在空闲之余挣点小钱,或是需要用钱时可以短期内获取报酬。 挂号大厅,一名号贩子(圆圈处)被民警认出,让其站在一边,等待被带离。 医院窗口10人排队一半是号贩子< 6月8日晚8时左右,张甜甜从六里桥坐地铁来到北京大学口腔医院。“号头”郭伟安排她在医院门口的人行道上排队。 晚上11时,张甜甜坐在郭伟带来的地垫上,实在有些困乏,她拿着手中的包当做枕头,就地躺下补充睡眠。 夜里蚊子很多,张甜甜腿上被咬了几个大包。她挣扎着起身坐起来,拿出包里的风油精在腿上涂抹。 此时医院外的人行道上,已有约50人排队,有坐着、躺着的,也有站着的。彼此之间也不说话,显得非常安静。 郭伟并不在队伍里。张甜甜之前听郭伟说,当晚大概有20多名兼职号贩子排队。她睁大眼睛注视排队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也分不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和张甜甜一样做兼职号贩子的,还有来北京不满一年的黄梅。 她之前在江苏老家一家纺织厂上班,年前来京投奔姐姐,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她和姐姐租住在前门一家宾馆,日租金120元,两人各承担60元。“缺钱花”的她在姐姐的介绍下,加入兼职号贩子的队伍。 6月8日当天,黄梅从下午6时就来到医院门外,排在比张甜甜更靠前的位置。 之后几个小时,黄梅手里一直握着手机,时不时看一下时间,或者玩“斗地主”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她几乎不睡觉。她只想拿到钱后,赶紧回到宾馆,打开空调睡上一觉。 漫漫长夜,张甜甜和黄梅也在等待郭伟的“指示”。 郭伟每天会在凌晨3时左右,赶在医院保安开门前,将要挂的科室信息写在纸条上发给在场排队的兼职号贩子。 6月9日凌晨3时,郭伟走到张甜甜和黄梅面前说:“你们两个到红绿灯下面等着。” 他掏出两个手机翻看客户信息,随后从包里掏出一张纸,用笔写着“6号窗口、关节科”交给张甜甜和黄梅,并一再叮嘱,“去6号窗口,别排错。要是有人问,就说是给自己看病。” 除了张甜甜和黄梅,郭伟还从排队队伍中叫出约20人,并将一张张纸条逐一交给他们。 凌晨3时45分,北京大学口腔医院的保安打开伸缩门,门开了个一米左右的口子,在保安的引导下,排队的人群陆续进入挂号大厅继续排队,一次进十多人。 郭伟在医院门外给兼职号贩子再三叮嘱,进到挂号大厅后不要乱说话。遇到检查一定要淡定,不要心虚,不要紧张,就说给自己挂号。 张甜甜、黄梅等兼职号贩子按顺序进入医院大厅。对于这些生面孔,保安也无法识别谁是号贩子。医院挂号大厅内,1-8号窗口都站满了人,张甜甜、黄梅按照纸条的信息在六号窗口排队。他们的目标是最抢手的专家号。 号贩子隔着车窗给一名兼职人员100元作为报酬。 “专家号一开就那么几个,其他患者就只能挂普通号了。”张甜甜说。 六号窗口约10人的排队人员中,至少有一半是号贩子,且都位于靠前的位置。 他们需要在大厅继续排队三个多小时,直到郭伟再次联系他们。 早上6时20分,天已亮了。郭伟打来电话,让张甜甜走到医院大门口,同时找人帮她占着排队位置。 郭伟拿出一位客户的身份证和100元挂号费递给张甜甜,接下来就等医院放号了。郭伟并不进大厅,只是在医院门口等。 早上7时10分,张甜甜成功挂到专家号,出来把号交给郭伟。郭伟告诉她去医院附近的一家银行门口找“大哥”拿钱。 在该银行附近停着一辆苏B牌号的长安银色轿车,车内有两人,一名戴眼镜、穿白色衣服的男子坐在主驾驶,副驾驶的男子则拿出100元钱递给张甜甜。 拿到钱后的张甜甜赶往地铁,准备回出租屋睡一会儿,吃完午饭再去上班。 6月8日晚11时许,北京大学口腔医院门外的人行道上已排起长队,其中有20多人为兼职号贩子。A06-A07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大路 兼职号贩子背后有团伙操控< 相比于张甜甜、黄梅这样有人介绍做兼职号贩子,更多兼职人员则是经网上“招聘”而来。 6月7日,“号头”郭伟在一个名为“北京最大充场专业团队”的QQ群里发送信息:“招聘排队人员,不用干活就是坐着玩,睡觉都可以、特别轻松,男女不限,有身份证就行,下午4点之前到给120元、4点之后给100元,早上七点结束后给钱。” 这样的信息,郭伟每天会利用群发软件,每间隔几分钟就发一次。郭伟等人组成的号贩子团伙多达数十人,长期盘踞北京大学口腔医院附近招揽生意倒卖专家号。为躲避检查,他们需要招聘新面孔并操控他们排队挂号。招聘渠道并不单一,有线下寻找,也有线上发布兼职信息。工资日结,通宵排队。 6月8日,新京报记者联系郭伟,体验了排队挂号的全过程。 根据郭伟的描述,他们在召集到兼职工后,再根据手中现有的客户资源安排各兼职工排队,排在前面的一般都是专家号,来得越早,所付的工资越高。 以每天下午4时为一个时间点,4时前到医院的兼职工资为120元,4时之后来的工资100元。 专家号难排,郭伟说需要通宵排队,“晚上九点或者十点才开始真正排队,期间不能离开现场。” 郭伟白天要招揽生意,晚上还得监督兼职号贩子排队挂号。他说,他一般不进医院挂号大厅,安排好兼职工怎么挂号后,他只在医院外等着,“保安都认识我的手机号,我不能被民警或保安发现,否则会被盯上”。 郭伟虽然是“号头”,可上面还有人,称为“大哥”。“大哥”下面有郭伟等7个“号头”,专门负责招聘兼职工,并将“大哥”分配的客户信息交给每个兼职工,兼职工再到医院大厅排号。 每排一个号,郭伟等“号头”能拿到100元。6月8日晚上,郭伟招来20多个兼职工,当晚,他可以收到“大哥”给的2000多元提成。 在兼职号贩子排到专家号后,郭伟等“号头”转手把专家号卖出,价格为1500元到2000元不等。此外,普通门诊号卖400元、副主任医师号卖600元,主任医师号卖1000元。 根据北京市三级医院医事服务费标准,挂普通门诊、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知名专家的号,费用分别为50元、60元、80元和100元,减去医保报销的金额,实际自付金额分别为10元、20元、40元和60元。因此,郭伟等号贩子每卖出一个号,利润达到几百元甚至上千元,多数利润被号贩子团伙的骨干成员分掉。 号头招长期合作伙伴守“地盘”< 北京大学口腔医院被郭伟等人组成的号贩子团伙视为“地盘”,除了寻找兼职工为团伙排队取号,郭伟也会找一些急需用钱的人作为长期合作伙伴。 两年前,老白经人介绍认识郭伟,从兼职开始,到现在和郭伟成为长期合作伙伴。老白说,家人因患病需要每月花钱买药,他觉得干排号的活来钱快。 6月8日晚上10时,新京报记者见到老白时,他排在队伍前面。他从晚上7时开始排队,一盒烟只剩下最后一根。 点燃这根烟后,先前蹲着的他慢吞吞地起身,伸了个懒腰。 看记者面生,老白说:“今天刚来吧,现在还早,医院三点半才开门,进去还要排队到7点,现在可以先在地上躺会儿。” 一会儿他就抽完手中最后一支烟,然后继续蹲在地上。他自带了地垫,“累了就把这个当床”。 从晚上7时到第二天早上7时,老白要排队12个小时。其间,他不能离开医院太远,即便离开队伍去上厕所,也要叮嘱旁边的人留好位子。老白说:“只有排到号了,才会有钱,要不就白干了。” 老白记不清这两年排了多少个通宵。印象里,从今年3月到6月大概排过20多次,一次100元,“钱都寄家里了,自己不留。” 尽管是长期合作伙伴,也不需要天天都来排队,隔几天来一回。老白说,做这个千万不要天天来,一是熬不住,二是面熟了容易被抓。 但他还是栽了跟头。 6月9日早上7时左右,正在医院挂号大厅排队的老白被民警驱离医院大厅。当时,民警正在查看排队人员的身份信息并做登记。 张甜甜站在老白前面,目睹了整个过程。“老白被盘问了,然后警察给他登记信息,手机号给要过来就发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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