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印自卫反击战 父亲是位当了一辈子兵的职业军人。父亲62年从地质学院毕业后,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估计是年轻头脑发热或者是想到部队混口饱饭)和四位同学一起参军到了西藏52师(也称为藏字419部队)。入伍三个月后,即奔赴前线参加对印自卫反击战。第一次上战场,父亲紧张得浑身颤抖。战斗刚打响,连长和通讯员就在查看地形时被印军炮火击中而牺牲了,看到战友倒在身边,父亲所有的害怕都消失了,提着枪就往前冲,到最后都打红了眼。当父亲被印军的火力压制在一个小坑中不能动弹时,他的班长冒死掩护把他从小坑中解救出来,是一个活生生可以为战友挡枪子的史今班长真实版。战斗结束后,整个连伤亡了二三十个人,父亲命好,棉帽前额部位从左至右和棉裤大腿根部都被子弹打穿了,但没伤着皮肉。父亲的排长身中十多枪,在一只眼睛被打瞎的情况下仍战斗到最后,这位大难不死的战斗英雄还成了父亲和母亲的媒人,这是后话。三十年后,父亲重回西藏山南,去看望了长眠于此的连长和战友。看到父亲在墓前长跪不起的相片,真让人感叹岁月的唏嘘,难言的痛苦。 (二)艰险的川藏路 中印战争结束后,父亲成了连队文书,排长夫人进西藏探亲,一下就看中了父亲,认为他能写会画、能干有前途、老实靠得住(妈妈的原话),便从中牵线,把她的一位做小学教师的好姐妹,也就是我的妈妈介绍给父亲。妈妈年青时可算是小县城的一枝花,美丽善良,至今俺家还保存着一张当初让父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妈妈的照片,据妈妈说,父亲加洗了几十张,每张都用彩笔一丝不苟地绘上颜色(当时还没有彩照)。就这样他们飞鸿传情了两年多,父亲提干之后,才从西藏回四川探亲,见妈妈第一面并迎娶了她。因妈妈出生于地主家庭,当时一个出生不好的女子要嫁给解放军是要很费些周折的,个中的故事我就不在这里敷述了。短短的一个半月蜜月之后,父亲要归队了,当解放牌大卡车行进在川藏路上时,父亲满脑子都是妈妈孤单一人在河岸上朝他挥手再见的可怜样,他望着不断延伸的川藏路,想着汽车每前进一米,他就远离妈妈一米,想着不知何时才能见着妈妈,想着妈妈一个人生活的艰辛,无可言喻的孤寂感和苦难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父亲在他的回忆录中的原话)。在后来的两年,父亲和母亲一直分隔千里,直到姐姐一岁多,70年代初部队换防到四川乐山,父亲才第一次见到他的宝贝女儿和第二次见到妈妈。一条川藏路将很多的军人和他们的亲人牢牢地分隔开来,想断了肠!前两天看到吧里有人说为什么不修路,让汽车兵们去开那样的路,冒那样的生命危险。其实不是不修路,是压根就不适合修路,修好的路很容易就塌方了。当时很多家属乘坐汽车经川藏路进藏时,都在汽车里抱头痛哭,一是因为路险害怕,二是心痛自己的丈夫。六十年代中期,一位汽车营教导员带领40多台解放大卡车出藏运送物资,途经一个山谷时,探路车报告说前方有塌方迹象,于是教导员命令车队停下来,正在商量对策,公路所在的半匹山突然塌方,巨大的冲击力将对面那匹山抬起来再倒扣下来,40多台解放大卡车和80多位驾驶、副驾驶员瞬间就被埋在上百米深的大山下,抢救挖掘都是不可能的了(写到这里,我不禁流泪了,为了这80多个汽车兵)。后来出事地点形成一个30多公里的湖泊,在塌方的峭壁上又开出一条路,依然是塌了又修,修了又塌。父亲路过此处几次,每次都是好象到鬼门关转了一圈。进藏难的问题直到90年代初都没有很好的改善,那时只有军航飞机直飞拉萨,所以每到暑假探亲高峰期,一票难求啊!我曾经在西藏军区驻川办事处招待所遇到一个从河北农村来的家属,她的丈夫是驻守边防的下级军官,没有关系没有熟人,等到盘缠快用完了还未买到票,只好凄凄惨惨地打道回府,想到那驻守在最艰苦地方望眼欲穿的军人,我的心就堵得慌却又无能为力。去年当我听说青藏铁路通车的消息,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下好了,又有多少对牛郎织女可以想见就见得上了。 (三)对越自卫反击战 79年初,部队得到命令,将在几个礼拜后开赴云南前线。父亲那段时间很少回家,没日没夜在机关做战前准备。妈妈很平静,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家,倒是远在各地的亲戚们一路哭着喊着一窝蜂跑到乐山给父亲送行。部队大院的空气越来越紧张,在春节前一个漆黑清冷的深夜,突然被妈妈从睡梦中唤醒,我们跟着妈妈来到大操场上,看到黑压压地排满一操场已伪装好的大卡车,全副武装的父亲和很多熟悉的叔叔坐在卡车上,等待出发。操场上站满了前来送行的家属和小孩,没有人大声说话,更没有人哭泣,小孩子们也意识到今天非比寻常,都不打不闹静悄悄的。妈妈们脸上都挂着一丝凄楚的笑容默默地望着卡车里的丈夫,而车上的叔叔则小声打趣一刚结婚的参谋和他的新婚妻子(师长的千金)。部队开拔后,整个大院一下子就萧条了许多,每星期由留守的政治部干事给家属们做前方战事汇报。一天正吃晚饭,忽听楼道外吵吵嚷嚷的,出门一看,是一位副师长的妻子正嚎啕大哭,原来前方传来消息,她的两个儿子都牺牲了。大家围着她抹眼泪,却不知怎么安慰她。虽然后来证实消息有误,仍然要佩服一下,那时候的人真的是很正派。 与越南对抗比打印度要艰苦得多,印度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的国家,国家凝聚力不强,一盘散沙,一遇到硬战,就树倒猢狲散,各自保命要紧;越南则不同,他们的作战风格和作战顽强程度与中国军人如出一辙。父亲所在149师是全军唯一的山地快速反应甲种部队(《士兵突击》中702团的部分外景好象就是149师驻崇州的高炮团),当时149师主要包括三个团,除446团没让越军占到便宜外,445、447团都吃过越南人的亏。446团战斗力最强,自然扮演从正面进攻的主攻团;447团和师侦察连则迂回穿插,切断越军后路。表面看来,447团的功劳没有主攻团大,但论作战艰苦和危险程度当数447团,因为是孤军深入,突发情况多,救援不易。我家的邻居是师副参谋长,他原是447团的一个连长,在带领连队穿插途中,掉进越军的包围圈,全连拼到最后只剩十来个人,其中就包括他,也是身中30多处抢伤。虽把命捡回来了,整个人的身体也垮了,奇瘦无比,可是从他的眼睛里依旧能读得出军人特有的强健。 与149师对抗的是越军王牌师316A师,149师虽伤亡惨重,仍排山倒海般迅速突破了越军的第一道防线,大有直逼河内之势,这时中国宣布撤军。一个月后,部队凯旋归来,家家户户都分发了一堆从越南商店缴获的战利品,包括花布、丝巾等,当然都是中国制造。父亲还带回一枚被击毙的越军中尉的肩章,姐姐打死也不摸,我可不怕,还拿着它到处炫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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