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爸便在我的生活里很安静,是个不善言辞的角色。每当我听那首《影子》的时候,便会不由地想到他。通常我打电话回家,他慌乱地接了几句,便急着说,我喊你妈来接。我无奈地笑了,只好答应。跟爸越来越生疏起来,渐渐找不到共同的话题了。往往是扯几句家常后,便遭遇无话可说的尴尬。那些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年岁,渐渐远去,不曾回来。 小时候是极其喜欢和爸在一起的。虽然他话不多,可往往是一语惊人,能逗得人乐上个半天。跟他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盯住我俩看上半天,怀疑地问:“你们是父女俩啊?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呢?”的确,爸长得浓眉大眼,笔挺的鼻梁让路人都羡慕上半天。而我,一点都没学到他的优点。为此,我常常赌气地捏住爸的鼻子,问他:“爸爸,我是不是你捡来养的呀?”每每这个时候,爸便会来咬我耳朵:“小丫头,你就是我在路口捡回来的呀。这还用怀疑么?”我被他咬得痒痒的,只好左躲右闪,笑得花枝乱颤起来。于是爸也放声爽朗地笑起来。 和我一样,爸的性格也是温温吞吞的,不急不躁。通常不擅长与人争执,往往喜欢一笑了之。但被惹急了,也会奋起反击。不过这怒气来得飞快,去得更是迅速。因而,认得爸的人都夸他是个好人。脾气好,心肠好。人家央求的事情保准能做得妥妥当当。妈便常常取笑他:“你爸啊,是十足十的烂好人啊。被人欺到头上了,还是一声不吭,笑笑便过。”不同于妈的好强,爸常是安于现状,知足常乐。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便是不可多得的一种禅意的境界呢。 在家里,妈常扮演黑脸,而爸便是负责安抚的人了。以前我们兄妹犯了错,总是由妈来发落,而爸则负责安慰这些觉得受了委屈的小家伙们。他舍不得看我们因赌气而不吃饭,怕饿坏了小家伙们。于是他常常不顾妈的白眼,一次又一次地低声安慰我们,直到这些执拗的孩子破涕为笑,答应乖乖去吃饭为止。而妈是见不得爸如此低声下气的,便怪他这样会把我们都给宠上天去的。爸也并不恼,依然一脸的笑。这个和事老的身份,爸做了好多年。 印象中,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做什么都是风风火火的,老想一鼓作气就把事情都做完,丝毫不拖泥带水,因而也见不得人做事拖拖沓沓。而爸一如地慢条斯理,是个慢性子。喜欢做事慢慢吞吞,能拖一天便是一天。妈性子急,看着心里就来气,就爱指手画脚地唠叨开来。爸总是不在意,呵呵地傻笑着,任妈占尽了嘴上的便宜。见不得妈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数落爸,我按捺不住了,便开始跟妈顶嘴。因为我总是喜欢站在爸的一边,维护着爸。妈气了,便又将矛头指向了爸:“都怪你,把个丫头宠得无法无天了。有一天上梁扒瓦的话,你要负责,我可不管了。”爸听了,依旧不恼,仍嘿嘿地傻笑。这样,同时把我和妈都惹笑了,一场战争不战自息。瞧,爸就是这样的可爱。 惟一一次爸对我吼是因为我贪玩,爬上墙去摘邻家的月季花,被墙头的碎玻璃扎到了手里。见我鲜血淋漓的手,爸又震惊又慌乱,禁不住就开始对我吼了起来。我呆呆地看着他,长这么大,他还没这么大声地对我吼过呢。眼泪纷纷乱乱地落下来。这立刻熄灭了爸的怒火,他又记得我是他的宝贝女儿了。抱起我,爸匆忙地往外跑,心跳一声比一声急。我窝在他胸前,一直泪流不止。这更让爸惊慌了,他一个劲地安慰我:“乖,很疼嘛?忍着点,咱这就上医院。” 缝了三针,一个星期后拆线。爸成天紧张兮兮地盯着我,让我小心别让伤口沾水,还有不能吃酱油,否则会留疤的。呵呵,我亲爱的爸爸,他竟然还惦记着这个,怕女儿变丑了,将来嫁不出去呢。妈笑着跟我说,“你爸啊,做梦都在喊,小心,不要爬墙啊,会被玻璃扎到的。”我听了,笑得前俯后仰,忽然掉下泪来。 昨天,打电话回家,跟妈提起说又感冒了,喉咙痛呢。妈还没来得及开口,爸急急地插了一句:“感冒了呀?别拖着啊,得赶快去看医生。喝一包三九冲剂也好。”呀,原来爸也一直在偷听我们讲电话的啊。这个傻爸爸呵,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牵挂着离家的女儿呢。 后记:妈常说,你们兄妹不用感谢我,但必须记得感恩你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那些长长的高坡,便是你爸的高度啊。写这篇文的时候,记起爸以前骑自行车送我去上学的情景来。县里的小学离家很远,每天都得五点就起床。我没睡够,咕哝着不肯起来。爸便来搔我的痒,义正严词地说:“赶快起来了,懒丫头,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啊。”我无可奈何地爬起来,嘴里糊涂地埋怨着:“我又不喜欢吃虫。”草草吃过早餐就出发。从家到学校,有好几个高坡。每爬完一个高坡,爸就累得汗水湿透了后背,可他很惊喜地回头跟我说:“瞧,我们又离学校近了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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