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上午，虽然最终投票结果仍未出来，但奥巴马已获得超过270张的选举人票，从而提前锁定胜局，将成为美国建国以来的首位黑人总统。
应该承认，这个结果并不令人太过意外。一则是因为在较长时间内，奥巴马一直在民调中保持领先优势；二则是因为近些年来黑人高官已在美国政界较多出现（最为知名的例子是两位国务卿鲍威尔和赖斯），从而使得人们对黑人担任美国最高职位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当这个时刻终于到来，它还是一个十分值得纪念的历史时刻。
在笔者看来，这种纪念性首要在于标志着美国基本上完成了从种族美国到文化美国的蜕变。所谓种族美国，是指强调种族认同的美国。美国是一个多种族国家，但一直以来是盎格鲁—撒克逊白人占据政治主导地位。众所周知，种族特征是无法由人的因素来改变的，所谓种族美国也就意味着美国政治主流很难向其他非白人种族开放。所谓文化美国，是指强调文化认同的美国。这里的美国文化，当然也是指主要源于盎格鲁—撒克逊传统的文化。但文化身份与种族身份不同，它能够通过自身认同的改变而完成身份的转变，这就为接纳那些非白人种族参与美国政治主流提供了可能性。
客观地看，种族美国和文化美国只是一道光谱中的两端，纯粹的种族美国或文化美国都是不存在的。正如前述，在反种族主义运动取得成功之后至奥巴马当选之前，许多非白人种族美国人已逐步走上美国政治、经济、社会生活的主流。而即使在奥巴马成为黑人总统后，我们也不可能期待种族因素完全在美国政治中消失。在这次选举中，像三K党等极端白人主义者组织的叫嚣、绝大多数黑人选民支持奥巴马，仍然可见种族因素的影响，这种影响不可能因奥巴马当选而一夜消除。相反，有可能的是，奥巴马的当选还可能刺激种族因素的反弹。但是，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奥巴马成为美国首任黑人总统仍值得作为文化美国超越种族美国的一个里程碑。
当然，文化美国并非一种理想状态，因为作为标准身份的文化仍然是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奥巴马是靠着认同这种文化而当选的。文化的美国不一定是一个多样化的美国，多样化的是种族，高度一致的则是文化。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当然有许多优越之处，但如果缺乏足够的开放性，不能把美国其他非主流文化更多地包容进来，它终究会成为一个落后的、封闭的文化。因此，文化美国对种族美国固然是一个进步，但并非终点。美国今后的发展很可能取决于它不但要成为一个种族的融炉，还要成为一个文化的融炉。
最后，附带谈谈中国。其实，在绝大多数的中国历史时期，中国都是一个文化中国。古人所谓夷可变夏，夏可变夷，并非指人的种族身份可以变来变去，而是指一种文化身份的相互转换。也就是说，一个异族人只要接受了中华文化，它也可以成为中华人，甚至是中华的统治者，像清代就是这方面突出的例子。
但是，近代以来中国在西方的影响下，却开始了由文化中国向种族中国的变迁。这有不得已的理由，在近代西方民族观念主导的国际体系中，处于弱势地位的中国为了求得自己的生存，就必须强化自己的民族身份。这固然有其进步意义，但另一方面则有难以避免的负面影响。那就是种族身份的固定性、排斥性更容易导致更多的隔离、仇恨和不理解。近些来，许多西方人抱怨中国民族主义的排外情绪，殊不知是西方观念输入的恶果。
现在，中国已开始强调文化身份的重要性了。但是，在二千年前十分优秀的文化到了今天是否仍然能够成为某种身份认同的标准呢？这可能是个更加紧迫、更加重要、更加需要我们反思的问题。
（2008年11月5日）
